Law·L·Lost

梦里不知身是客

【枢零】Wildest Dream <中(完结)>

In silent sream

And Wildest dream

I never dreamed of this

有私设。(其实是因为一些细节懒得回去考证了……)

人物ooc预警(个人觉得恋爱脑入侵的时候无人可以幸免……)

1-7

白色。

铺天盖地的白色。

我是在……雪地里?不……雪地里不会有花香……他睁开眼睛,努力地想要辨明自己的处境,却突然听见耳边的女声:“……索性身形也变回幼时的模样,就不可能离开我了吧……”低声而略带嘶哑,仿佛童话里拐走小孩的女巫。

同时脸上似乎被什么抚摸着。估计就是那女人了吧。对方的动作轻柔,他却克制不住地联想到毒蛇缠绕猎物时的那种令人恶心的细腻柔软。

他忍住皱眉躲开那只手的冲动,装作是刚刚醒来不甚清醒的模样。

“你醒了?”女声令人惊诧地转为一种清甜的少女质感,只是语气中的惊喜填充得还不够。

演技拙劣。他在心中评价。

对方突然凑近了看他。他一下子被骤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

“真可爱。”少女轻笑一声,眼睛里却闪烁着炽烈的、兴奋的光焰,让他本能地防备。

“这是哪里?”他问。

“花园——白蔷薇花园。”说到这个话题,少女的脸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是你送给我的二十三岁的生日礼物!”

“我?”他感到可笑。自己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送她这种东西——

不。是你送的。

他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冷冷地说着。

但并不是送给她的。是送给——

那声音突兀地扭曲成尖锐的噪声,刺得他的头一阵钝痛。他强忍着不让面前的少女看出异样:“对不……起,我……想不起来。”

“没事,放心吧”笑意在少女的嘴角蔓延成灿烂的弧度,“纯血种可以通过吸血读取记忆,对吗?我清楚地记得过去地一切……”

少女伸手在脖颈上优雅地刺出血孔,同时伸手把他抱起来:“这样,你想起来之后……我们就可以共同把以后的日子,变成刻骨铭心的、永不遗忘的记忆啦。”

少女的血缓慢地沿着雪白的脖颈滑落。那确实是纯血种醇厚而纯净的血,他也能鲜明地感到自己身体尚且虚弱,身体的本能催促着他大口地饮用。

不行。
他抗拒着抿起嘴,死死地咬紧牙关。

她在撒谎。
然而虎牙不自觉地变长,刺破了自己唇角。

他暗暗地掐自己的手心,但他的神志依旧在缓慢地堕向混沌。

可他并未有一分靠近少女的脖颈。强烈的抗拒仿佛成了他身体里根深蒂固的另一种本能。

少女终是耐心告罄,伸手强制着把他的头按下去。

血涌进了他的口腔,而无数陌生的画面破开他的脑海,似是要扎入他的意识深处。

他看见自己在雪地里救下女孩,从此守护着她成长。暗生的情愫顺理成章将两人变成更亲密的恋人关系,直至白鹭更意欲夺取君主的地位,他护她无恙,自己则受了重伤,身体本能地倒退为幼年体以保住性命。

他看到他和她接吻,一起坐在河边观赏满天散开的烟花,自己在那天遮住对方的眼睛,引她到阳台看到这座送给她的华美花园。

女孩笑得那么开心。

“枢哥哥,”她开口,清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引诱着他只看向这个女孩、只听她说的话,“我非常非常开心!我们……我们会一直这样、一直在一起的,对吗?”

他下意识地想回应,却感到有人在看着自己——是谁?这里……不是只有他和女孩两个人吗?

他茫然地四顾张望,蓦地看到了花海里一个湿漉漉的人影。

是……在下雨吗?
啊,的确是在下大雨。

画面瞬间从阳光明媚转成了阴沉沉的雨天,而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只是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为什么不进来躲雨?傻瓜一样站着,第二天肯定会感冒发烧,偏偏还是个小孩子一样不愿意吃药的人——

他像是被什么突然击中了一般。

是的,这个故事里不应该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每每让他纠结矛盾可又无法放下的存在。

是谁?是谁?是谁?!

歌声。

飘渺地、微弱地从蔷薇花的尽头响起。

Say you remember me

陈列在橱窗里的紫水晶耳钉。
应该会适合他。这么想着,告诉身边的女孩:“不如就把这个送给他吧。”

standing in the nice clothes
staring at the sunset

他按惯例去看他的女孩。
噢,那个男孩也在了。
明明害怕得颤抖,却依旧抓起餐刀朝他刺来。
眼神真漂亮。

Red lips and rosy cheek

白色。
漫无边际的白色。
远处一大片苍绿的松林,飘出一缕柔柔弱弱的炊烟。
两个小孩在雪地里打雪仗,一模一样的耳罩、一模一样的眼睛。

令人印象深刻的紫色。

Say you will see me again

Even it is just in your Wildest Dream

倾盆大雨。

“那个站在花园里的人是谁?”

“应该是哪个迟来的猎人吧。”

不,不是。迟来的猎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

他在一瞬间清醒。

我答应过他的。

蔷薇摇曳着铺开漫山遍野的白色。像是仍旧身处意识的空间之中。

“你想起来了吗?”少女看着他,似乎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他抹去嘴角的血,露出一个习惯的假笑:“是的,优姬。”

0-7

锥生零看着桌上装满巧克力的袋子出神。他再怎么迟钝,也感受到一连串的对话中优姬对于她很受欢迎这件事感到不满。

并不是喜闻乐见的、少女漫画中的“吃醋”。

是类似于主人不希望他的奴隶发现世界上有更平等的关系一样。

而他竟然对此有一种……隐秘的解脱感。

一直以来观察的迹象,加上这一次相当明显的情感流露,他已经不想等到所谓的“证据”再下结论了——

那将太过残忍。

他乐于毫无知觉般同那父女俩粉饰太平,毕竟那是自己名义上的“家”。毕竟一缕还不知道这些,这意味着那个便宜父亲依旧是对方最可能联系的人选。

一缕。

一缕……

“你是值得被爱的。”

脑海里又响起这句话来。

锥生零起初只是觉得那是女生们的胡言乱语——毕竟他们之中没有人真正了解过他,或许只是想借此委婉地表达想要缔结恋人关系的意愿。但事实上,这句话可能的确歪打正着地戳中了他一直以来的心结,否则……他也无法解释为何自己每想起一次,整个人都微微震颤。

他是一缕病弱的元凶,是导致师父失去左眼的缘由,是未能保护家人的弱者,是手持着武器却堕向敌方的不合格猎人,是……为了活下去而出卖肉体的肮脏之人。

他在那交易开始后一度觉得自己余生或许也是这样了……交易会结束,但他将永远孤独一生,以工作时间换取报酬,以忠心换取庇护,以情报换取情报……

而唯独换不到爱情。

可是那些天真可爱的女孩们告诉他:“你是值得被爱的。”

于是那捧心火的余烬重又点燃,生出一小簇微弱的光。

虽然他尚未明白这火是为谁而生,又想让谁看见。

不。

你其实是知道的。

他仿佛能听见另一个自己嘲讽的笑声。

只是你自己觉得那大逆不道,偏偏又心火难已。

别说了!

你恼羞成怒……

闭嘴!

因为只有你一人动情。

他伸手遮住眼睛。傍晚十分的绚烂天光依旧从他的指缝间投照在他的眼帘。

温柔的、但随着时间变得灼热的温度。

***

玖兰枢听到那声惊天动地的“锥生君,您是值得被爱的!”时候,正站在优姬面前准备接受她的巧克力。优姬虽然把那块巧克力紧紧地攥着,但他依旧从露出的角上辨认出这是某个牌子的流水线产品——尽管用了情人节限定包装。

在那一瞬间不快的情绪抓住了他,像是不满又像是焦躁,但又似乎都不是。

他记得星炼向他报告过:锥生零在夜之竂的厨房待到傍晚时后又匆匆去了理事长所在的那栋楼,(“他似乎是因为被蓝堂缠着做甜品,时间上赶不及应小姐的约……一条大人要我代他问问您是否尝一个,据蓝堂说是很好吃的。”)然而女孩最终给他的巧克力却依旧并非手工亲制。

很敷衍。

很……浪费。

他一怔。是受那个交易的影响吗?他竟然会觉得……让锥生零教优姬做巧克力,是件屈才的、不值得的、浪费的事。

他知道猎人是承诺了就一定会去做到的性子,恐怕教学失败后还会自责一阵。这样的费劲的事……但因为是优姬,是那个在黑暗时刻陪伴他的女孩,他从不会忍心拒绝。

这么心软。和自己共处一室的时候,却是树起了全身的刺。

真是……

他突然皱紧了眉。

……自己对这颗棋子的反应,太过反常了。

让锥生零被优姬所牵制,本就是他忍痛在优姬的生活里退一步的初衷。

他眸色渐渐暗沉。

偶尔沉溺肉[]欲无所谓,但如果因此忘了真正的目的,未免有失仪态。

“……还请玖兰前辈能收下我的——”

优姬正热烈地看着他,捧在胸口的巧克力似乎下一秒就要送到自己眼前。

但她的声音被另一个女孩真诚而大胆的“告白”打断了。

玖兰枢在听到那句话的一瞬间,仿佛能听到那一层虚张声势的、自欺欺人的薄壳皲裂坍塌的声响。

他被自己本能的反应淹没了——他在嫉妒。他嫉妒那个女孩的大胆,嫉妒她对感情的坦然;他嫉妒那个女孩抢在他之前告诉那个白雪般纯净的人:你是值得被爱的。

前一刻他对自己失态的警告,全然变成了一个笑话。

你还能仅仅将他视为棋子吗?

你不能。你完全做不到。

那可真是……

他垂下眼睛去看面前的女孩。

“谢谢你。”他说道,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我很高兴。”

***

巧克力是像往年那样处理吗?

不了。不用把优姬的挑出来了。全都扔了吧。

是。

等等——

他叫住星炼,却又犹豫了一下,最终说:“算了。你去吧。”

短发女生应声退下。离开时她隐隐听见她的君主轻声呢喃:“……她穿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是什么意思呢?礼服不是已经给优姬小姐送去了吗?星炼不太明白但也不想明白,只是带着一袋子沉重的、香气粘腻的巧克力离开。

1-8

15岁的玖兰枢,头脑里保留着为数不多的被玖兰李土召唤后的确切记忆。他下意识地对银发猎人的存在感到可靠,但又同时本能地畏惧——因此一定要努力获取信任。

他只好讲出他所记得的关于银发猎人(疑似)看起来相对温馨宁和的片段:一对银发双胞胎在雪地里玩耍的场景。

眼前的猎人显然是被触动到了——很好这个片段的相关性得到了证实;但看起来并没有放松,相反对方的肌肉线条紧绷起来——它似乎并不象征它表面上的温馨宁和。

失策。

15岁的玖兰枢紧张地抿起嘴。

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

“我有点渴。”他这话刚说出来就后悔了——猎人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徒然陌生,(真还不如不说……)但他此刻只能硬生生说下去,“你这里有新鲜血源吗?”

哦。该死。这后半句说得还不如前半句——正常人住所里为什么会有“新鲜血源”……你怎么不直接问对方“我能喝你的血吗”呢?

你不能苛责一个15岁的小孩。他在心里替自己开脱。而且银发猎人的凝视太可怕了……忍不住想说实话。

而且他从优姬那里醒来后,就只进了一次食——还因为生理性厌恶喝得不多。而那也是将近两天前的事了。

他做好了被猎人轰出去的准备,并绞尽脑汁地想怎么赖着不走。

这时候银发猎人突然“噌”地从腰间拔出匕首(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而猎人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嘲讽),然后——

割开了他自己的手腕放到他眼前。

玖兰枢本来深深克制的欲望一下子翻涌到神经的每一处。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血的纯度比不上优姬的,但无所谓……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对猎人血液的极度渴望——

喝了它……咬开他所有的血管,食其肉啮其骨……直到这个人完完全全融进自己的血肉中。

可他最终以唇触碰到那鲜血时,动作又不自觉地放轻,恍若是一个吻。

是……爱吗?

他意识模糊地思考着,伸出舌头轻轻舔舐。

***

锥生零无言地看着15岁的小家伙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睡得昏天暗地。

侧着身,四肢都蜷缩起来,唯一伸出的手抓着自己的一角,像是……无言的呼救。

很突然地,他想到一缕曾经对他说,“即使是高贵如君王的纯血种,也并非是不死的。”

那个在他记忆里一向羸弱的弟弟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相似的紫眸里却是陌生的光彩,仿佛是用什么无形的东西将情感封锁进记忆阁楼。

“零……你一向是喜欢用血蔷薇威胁他们的,对吗?”一缕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像是戴上一张面具,“不要轻易扣下扳机啊,哥哥……人死了会留下一具尸体,吸血鬼却是只剩了一培黄沙。情感断离,故事终止……一切的可能性剥离到0。”

“他们其实也很脆弱……如果,”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情绪,“如果你曾与血族相恋过。”

然而师父与师兄的低声告诫强硬地冲散了一缕的声音:“你太心软”“吸血鬼都是无药可救的、贪恋生者血液借以续命的悲惨生物”“人与吸血鬼的和平,是不可能的”……

他烦躁地皱眉。重声叠影散去。
可是回忆依旧没有放过他。

那些他本已想要放弃的情景,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记得那个人看似凉薄的唇覆上来时的温度,他记得那个人在他生日时带给他的意外之喜,他记得那个人借由喂食将记忆向他敞开时带来的震动……他记得那个人离开之前留下的一纸诺言。

但他从未听对方提起过……他幼年时就有过的,单方面的相遇。

六年前的自己苦苦思索的所有事件的前因后果终于对上……没有什么是偶然的。一步一步,都是那个冷血男人为了锻一把刀杀掉唯一威胁者而谋划的局。

他曾经自信自己与玖兰枢的纠缠也算是打乱对方原有计划的意外。
现在他他不这么觉得了。

如果……故事真的开始得那么早。

我所谓的动情,会不会也不过是顺着你的饵掉入陷阱。

他看着身旁的男孩。

对方睡得正熟,对一切都毫无知觉。

他蓦地一声轻笑。

师父说得对。他果然还是心太软。

那个混蛋在自己那么小的时候就冷静地谋划下手。

——而他则一点也做不到。

0-8

锥生零非常感激师父把他从厨房的窘境里拯救出来——那个君王居然突发奇想,要学做巧克力。理由是“下个月给优姬的回礼,希望是自己亲手的作品”。

……是突然被什么恋爱病毒感染了吗?

也是。他垂下眼睑。君王与公主天生一对。

“驳回。”他说道。胸口闷痛。

“作为临时更改的交易条件。”

……他妥协了。因为他的确近期都不想和玖兰枢有那样……会让自己误解的“亲密关系”。而他渴血发作的征兆又越来越明显。

他需要这次“临时交易”。

但是在共用厨房发生的事……

停!不要去回想了!他竭力克制自己。

把注意力放到师父身上——

“这次的安全由猎协接手。”他的师父把一套礼服扔给他,“放手去玩。那个油腔滑调的家伙难得良心发现,白白放过的话未免也太憋屈了。”

他看着那身礼服,猜测它以前可能的用途——是师父曾经婚礼上穿的吗?还是出席同事葬礼时的正装?不太像是后者,因为老一辈的猎人逝去了不少,而这件礼服看起来并不陈旧。

他的嘴唇开合几次,没有说话。

“这么磨蹭不像是我的徒弟啊。”黑发的老猎手看着他,“唔,难道是不会跳舞吗?”

嗯……就让他这么以为吧。

“不是什么难事。”他的师父偏头稍稍提高音量,“海斗,过来给你师弟示范一下。”

锥生零:……

******

锥生零最终还是去了。

习惯了简洁衣服的他,看着镜子里被精致的礼服束缚着的样子,难得地感到了一点不自在。

“虽然花纹不够新潮,但样式绝对是经典款。”海斗替他整理身后的衣摆,“听说每一任猎协会长上任的时候,都会穿非常正式的礼服出席。”

“也许吧。”他的神经因为之前的思绪而持续紧绷着,不知道等一会儿进入舞会后,该怎么直面优姬和……玖兰枢。

海斗还想再说几句和猎协会长事宜相关的,但锥生零已经抿了抿唇转身走出了房间。

是住在夜间部太久了吗?海斗看着他的背影皱起眉。曾经锋利的刃似乎变得迟钝了啊。

***

远山收束最后的一点余晖,星辰装点着如水的夜色笼罩这座建在郊外的小小学院。

所有的建筑都沉寂着,唯有中央的大堂灯火辉煌,仿佛一切的光芒与欢乐都在此处了。

锥生零踏入会场的时候,还真的被大堂改头换面般的重新装饰给惊讶到了。

椅子都撤去了,桌子围成圆形靠四角放着,糕点酒水林立。头顶的巨大吊灯被擦得闪闪发光,向四处拉开材质特别的彩幅。那些色彩各异的丝线半透着光、半折射着,使宽敞的空间更加明亮。

落地拱形窗显然也是擦拭过的,甚至将原来的深色遮光帘取下了,只留下里层白色的、坠着流苏的蕾丝窗帘,将窗外的月光过滤得越发温柔。

他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站在大堂的中央,手里提着宽大的裙摆为舞会的最后准备忙碌地指挥。

“零!”优姬看到了他,兴奋地冲他跑过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上穿的是特意与礼服搭配的高跟鞋,而并非平时的平底鞋。

于是丝毫不意外地在途中跌倒——

“莽莽撞撞的,是长不大的小孩子吗?”他不想去分辨这个行为的刻意或者无意,伸手把人扶住。

“我只是还不太适应高跟鞋而已!”女孩气呼呼地反驳,但又迅速地转移了注意力,“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结果特意地穿了礼服啊……是想和哪个女生跳舞吗?”

语气和姿态……充满了某种暗示性。

停下来。他告诉自己。始终用怀疑的目光去看的话,自然是所有的行为都会变得可疑。

那么你为什么始终觉得玖兰枢是对优姬不怀好意呢?

心底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

他强行把它摁下去,开口却不自觉地被思维带了去:“玖兰枢——”

优姬瞪大了眼睛。果然吗……但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当面坦白,真不愧是零啊……明明是我——

锥生零皱起眉,不知道该怎么补救自己的“口误”。说是“我什么都没说”,未免掩耳盗铃……他目光四处游走,赫然发现那个纯血种今晚竟低调地站在二楼的平台观望着。

不管怎么说,得救了。

“咳,如果你是想找玖兰前辈的话,他在二楼的阳台。”

生硬的转折。
不过我也的确是想去找他。唔,零是从哪里知道我身上的裙子是玖兰枢送的呢?……噢,刚刚的反常不会是因为被“心爱的女孩穿着别人送的裙子”这个事实打击到了吧?嘻嘻,那原谅你了。

优姬心里想着,面上却仍旧是一贯乐观的笑容:“欸?我的确有事找他呢!一会儿见!”她大步地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回头:“零要是在学长面前也用‘玖兰前辈’称呼就好啦!”

“他做梦。”那家伙在床{}上恶劣地逼着他说某些近乎侮辱的字眼……做梦去吧。他不会臣服的。

可是你依旧扭曲地——

闭嘴。他再次粗暴地摁灭了那个声音。

***

玖兰枢在出发前对着衣柜琢磨了很久。

黑主灰阎采纳了他“向猎协借助以保证安全”的提议,而依照黑主的性格请来的必定是熟人夜刈十牙——这在白天也确认过了,那么零应该不会为了做督察而穿着校服就到场。鉴于星炼报告优姬行踪时提到的零的私服并不多,那么零这次最有可能穿的是——

他师父的礼服。即大概十年前流行的款式。而按照他师父的性格礼服是暗色的可能性非常大,装饰则不会太花哨……

总而言之,中规中矩。

款式相仿的并不难找,毕竟所谓的时尚是个轮回……问题在于他的衣柜里不存在“平民款”,都是高定。

他一件件挑着,突然忍不住笑了:无论是作为血族始祖,抑或是今年恰恰成人的“玖兰枢”,大概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因为某个人“自降标准”。

然而刚刚在厨房他又确实确认了,他迷恋上了那个半血猎半血族、勉强算是Level D 的血。

不,血不过是为了“盖章”确认。银发青年之前克制渴血时的隐忍倔强——

停。他告诉自己。现在的任务是挑一件合适的礼服,而不是回想锥生零有多少优点。

他最后选了浅灰色綴银色丝线的一套,去掉了配饰中几个带有华贵宝石的部件,使它看起来显得并不那么奢华而贵重。

那么出发。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猎人被邀请时会露出怎样纠结而气恼的表情。

***

被选作舞会举办地点的楼宇临湖而建,四周种植着一丛丛玫瑰。重复的、具象化的黑主学院校徽。

好像是因为优姬小的时候,很想去看看一直被他提起的玫瑰花海,所以这种并不芬芳、也无果实的带刺植物,才会在他几百年的记忆里顽强绽放,以至于被黑主灰阎问到“校徽的话,你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会不假思索地回答“玫瑰”。

但是从这一刻开始,玫瑰将在他的生命里被赋予新的意义。玖兰枢想着,伸手摘了一朵,轻轻别在胸口。

走进宽阔的大厅时他才发现自己来得早了些。天花板上的吊顶尚未亮起,巨大的空间内只有小小的装饰壁灯投下昏暗的光线。日间部的男生们忙着搬运和摆放酒水、甜点,但脸上都带着难以遏制的兴奋。

陆陆续续地,女生们逐渐到场。年轻的面庞,如花的裙摆,繁复而鲜丽的头饰与妆容。她们有的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谈论着什么,不时发出一阵娇笑;有的径直走向她今晚的舞伴,目光里带着羞赧和隐约的对赞美的渴望;有的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但四下打转的眼睛却表明她正焦急的等待或者寻找合适的舞伴。

头顶的吊灯突然亮起——突如其来的、浩大如歌的光明在人群中引出声声惊呼。

是啊。他想着。人类是如此热爱光的种族。

他站在二楼立柱的阴影里静静地观望着,直到那头标志性的银发出现在大厅。

他认真地打量对方的穿着:的确是预料中的深色——黑色,准确地说;仔细辨认,则能看出来礼服的形制有浓重的军服的影子,每一道折线、每一件饰物仿佛都带着战场上的杀伐气息。

但这并没有使银发青年看起来凶神恶煞。银发下闪烁的紫水晶耳钉,以及衣服上仅有的几道滚边中綴着的紫色碎钻,柔和了仿佛代表死亡的黑色,又恰恰突出了青年挺拔的姿态。锥生零站在那里,就如同藏在鞘中的刀,让人想一览锋芒,却又畏惧于刀刃的锐利。

高贵的、清冷的、坚韧的。

锥生零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朝他投来一瞥。

他笑了笑,转身走向一边的阳台。

他想银发青年应该看得懂他的邀请——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黑主优姬。

***

优姬匆匆地跑上楼,高跟鞋敲打着地板像是急促的鼓点。快要到的时候她停下来缓了缓呼吸,伸手理了理发丝。

马上就要见到枢前辈了……呼,一定要争取到这支舞!!她深吸一口气,以尽可能优雅的姿态走向阳台边的人影:

“枢前辈!那个……非常感谢你送给我的礼服!”她紧张地抓着裙摆,头低垂着,精心的盘发散出淡淡的香气。

紧张是真实的、道谢是真实的、发丝间洗发露的味道也是真实的。

但他打量她的目光已经决然不同了。

玖兰枢看不见她的脸,于是视线聚集在他送给她的裙子上——

纯白色的丝绸,乍一看除了设计独特的袖口和背后的蝴蝶结,并没有太多引人注目的地方。但是如果目光停留的时间稍长,就能看到细腻如月光的丝绸上遍布精致的暗纹。

在订做之初,设计师给予的建议是绣上波斯装饰风格的彩色花纹,即抽象的、并不符合自然形态的花卉飞鸟,使得整件裙子华美但又神秘,赋予穿着者森林精灵般的气质,绝对可以在众人间脱颖而出。

他拒绝了。那时候他觉得女孩不适合花哨的纹样,只要干净朴素的白色,就好。因此他要求设计师把所有的花纹改为不显眼的暗纹。

现在他审视这条裙子,就像是审视过去的自己寄托在优姬身上的心情。

被玖兰李土从沉睡中唤醒,降临到名为“玖兰枢”的躯壳中。他明白李土的目的,“玖兰枢”的父母也明白。只有那襁褓里的、小小的纯血公主毫不知情。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种罪恶。

他是强大的始祖,却无法阻止李土垂涎年幼的优姬,无法改变优姬自出生便半囚禁式的生活。
也无力挽回玖兰夫妇的死亡。

——因为他无法杀死召唤自己的“主人”。

理所当然地,他承担起保护优姬的责任,就像他不动声色地以“玖兰枢”的身份继任纯血君主。他不能亲手了结,那么就锻造一把刀替自己了结。

他冰冷地谋划着复仇的每一步,同时却又努力地维持优姬世界里的和平美好。就如同波斯图案组合出的隐含意义——那永远安宁无忧的乐园。

白色。白色。

那象征着天真与纯洁的颜色。

他回想起为这件裙子支付的高昂造价,以及设计师喋喋不休为他强调保存和维护的苛刻条件与复杂步骤。

“这么看来,倒不如是穿过就丢更划算。”

设计师闻言倒并不惊讶:“的确是这样,先生。”

他似乎对女孩说过:“优姬不是我的负担。”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的的确确肩负着沉重的、为了赎罪而担下的责任,以及为了让一切如期进行的复杂算计。

一个人孤独了那么久,本是已习惯了无处倾诉、无处抱怨。

——可那个人却给了他回应。尽管那对于回应者或许只是无心之举

因此他现在感觉累了。
几十年辛苦经营的疲惫一并翻涌,他已不想再背负那虚无的十字架。

曾经他安慰自己他将拥有优姬的爱情。而此刻,他面对优姬的爱慕却已没有了半分触动。

让这白色变成它原本的颜色的吧。

他已经不想再繁琐地将它保存并维护了。

“不用谢,优姬。”他缓缓地说着,语气却冰冷机械,“这算是我对过去十年一直欺骗你的歉意。”

优姬瞪大了眼睛。

“这世界上并不存在黑主优姬。现在的你,是注定被玖兰优姬所吞噬的存在。”

“!”优姬后退了一步。她站得不太稳,洁白的裙摆滑落在地。“……枢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你本是玖兰枢的妹妹,”他顿了顿,决意掐灭女孩眼里的最后一点亮光,“而我并不是玖兰枢。”

***

锥生零反复地告诉自己不要去留心二楼阳台的动静,但他依旧会忍不住朝那里瞥一眼。

去了那么久了……两个人,不对,一人一“鬼”已经跳起舞来了吗?舞池里倒是还没有动静……

他迟钝地注意到身边的女生多了起来——其中就有那位在白天大声喊出“你值得被爱”的学妹。他本能地感到接下来的局面将是他不擅长应对的,下一秒就听见那位学妹冲着他大喊:“锥生前辈!我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与此同时,像是安排好的,浩大的乐声席卷了整个舞池。

他面对热情的学妹轻声叹口气,想着“看最后一眼”望了望二楼的阳台——

优姬埋着头从二楼一跃而下,挤开正准备开场舞的人群冲入了夜色。

发生了什么?

他皱起眉,对身边的女生道了声抱歉,便匆匆地追出去。

然而刚刚踏出门,突然出现的人影就拦住了他:

“让优姬一个人静静吧。”棕发男人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直看着他。深沉的酒红色一半被灯火照亮一半隐没,强烈的反差生出某种无法言说的魔力,牢牢地抓住目光——甚至神魂。

“不要把这种东西用在我身上。”锥生零迷失了片刻便清醒过来。他有些恼怒地打开拦在他面前的手——优姬白色的身影已经看不分明了。他为黑主灰阎所养育,又长时间以优姬的血为食,尽管不再有爱慕之心,但他也得出于报恩继续他保护的职责。

但那只手猛地擒住他的手臂并反向用力,锥生零只觉得眼前一花,头就撞在了某种……类似于墙壁的东西上(灰色带金线花纹,还有一朵玫瑰……应该是玖兰枢的胸口),而同时整个人被压迫着,无法挣动。

“请放心,锥生君,外面有猎协名下的猎人们巡视,因此你大可不必担心优姬的安危。”纯血君主恶劣地压低声音在银发猎人的耳边缓慢地吐息,以他非常熟悉的语气。

——在床{}上调{}情的语气。

玖兰枢轻笑一声,压下猎人伸向血蔷薇的手:“锥生君不必如此热情地道谢。”

银发青年的耳背肉眼可见地红起来。因为穿着的是贴身的礼服,血蔷薇只能借助背带枪套固定在腋下,因此他取枪的动作,看起来就格外像是在触碰玖兰枢的胸膛。

“放开!”锥生零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是的、是的,玖兰枢永远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胜劵在握的样子,站在那副温柔的面具背后神情冷漠地打量着所有人。爱也好情也好,只要与优姬无关,在他手里便只是游刃有余的逢场作戏。

锥生零清醒地知道这一点——可他无法挣脱。

啧,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经逗。君主心情不错地松开手,而对方利索地后退一步、拔出血蔷薇直指眉心。

“你对优姬做了什么。”他的耳廓还红着,脸上的热度堪堪褪去,但提到优姬时声音已经趋于冷静。

优姬、优姬、优姬。

酒红色的眼眸徒然冰冷:“这和你无关。”他朝他走近一步,“比起这个,锥生君不如关心一下自己……”他伸手握住血蔷薇,把枪口向下一压。血蔷薇发出警告一般的电鸣,但他并不在意,只紧盯着眼前的银发青年,“每个猎人都应该知道的,只有瞄准心脏才能一击致命。”

枪顶上胸口的一霎那,玖兰枢能感觉到对方故作冷静下的剧烈动摇——他的瞳孔锁紧,他扣着扳机的手指轻微松开。

“还是说,”他用疑问句陈述着他已经猜到的事实,“锥生君其实,并不想让我死?”

沉默。

玖兰枢察觉到对方有收回之意——是临阵脱逃了吗?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锥生君啊……于是抢先将手向前移了些许,牢牢地扣住对方的手。

舞池里切了歌曲。古典的乐声散去,某个大胆的家伙放起了现代舞曲:

I really wanna stop

But I just gotta taste for it

I feel like I could fly with the ball on the moon

So honey hold my hand you like making me wait for it

…………

血蔷薇“啪”地掉在地上,玖兰枢满意地看着两人之间十指相扣的手。非常奇怪地,他们明明已经有了更加私密的接触,可是手掌相印的刹那他便感到过高的体温顺着对方的皮肤点燃了自己的血与骨,以燎原之势不可挡地掠过胸膛,强硬地鼓动他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

杀死绯樱闲的那位“仆人”,只是当时尝试性的一步——因为他并不相信不平等的地位能带来平等的爱情。他早早地备好了Plan B Plan C,而事实是它们并没有用武之地。

不过那也说明不了什么。绯樱闲是个疯了的女人,她会为了一个即将堕落的仆人——噢,在她看来是爱人,而复仇。理智的血族不可能做出这样疯狂的决定。

然而此刻,他却理解了绯樱闲的心情——“你抓住了我唯一的弱点,”那个女人疲惫地笑着,但面容像是过往的任何时候还要美,“纯血看似强大……在真正的爱情面前则宛若孩童……哈,你是不相信吗?

——会有你相信的那一天。”

他上前一步,而乐曲恰好唱到了那一句:

Darling I need to tell you something ——

1-9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梦里,尽管它看起来更像是记忆里的某个真实片段。

“Come to me in the silence of the night
请降临至我的身边 披着这寂静夜色

Come in the speaking silence of the night.”
请降临至我的 充斥着寂寞耳语的梦中

啊,他想起来了。那是他们分开后不久的某个晚上,他在自己的公寓里难得偷闲,就决定把房间整理整理。

而一开始整理,他就有些后悔——到处都残存着玖兰枢留下的痕迹。厨房里的红酒和倒扣着的酒杯,卧房的橱柜里遗落的宝石领带夹和丝绸手帕,阳台上一盆倔强生长着的白蔷薇……他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拾掇心情,眼睛一瞥却看到茶几的角落塞着一本翻开的书籍。

《Echo》,作者 Christina Rossetti。

他想起很多次,玖兰枢联系他说“想见个面”,他都以“公务繁忙”的借口推拒了。而事实上他的确很忙,时常在会长室附带的小小休息间里过夜。

而那些夜晚,玖兰枢就闯进他的公寓,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等他吗?

可算是知道那几个月为什么自己不常回去,电费依旧不低了。

他这么想着,心口却有些酸涩。

所以啊……它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月光皎洁的湖畔,从玖兰枢的口中乐声般吟诵而出。

那时候对方分明是来告诉自己,一缕独自冒险行动的消息。

“零?”那个人看着他,伸手轻轻触碰他的脸,“怎么哭了?……怪我,不读这首了……好啦,零君怎么这么心软……”

他知道的,对方被打断的诗的全部。尤其是那一句——

O Dream , how sweet, too sweet,

Too bittersweet.

他醒了。晨曦勉强地照亮东方。窗户开着,微风带着清晨的凉意穿过,白色的窗帘如女孩的裙摆般起落。

恍若六年前舞会上的情景。

0-9

玖兰枢的吐息近得可以灼伤他的皮肤。他如梦初醒般挣脱开对方的手胡乱地找了个方向跑开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狼狈。

“零——锥生零!”他被一双手强硬地扶住了。抬头,是黑主灰阎。那张整日里笑呵呵的脸此刻严肃起来,“你怎么了,零?”

“没什么。”他平复呼吸,“舞会太闷,我出来透透气。”

“噢……那你看到优姬了吗?”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几乎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没有。”他决定说出这个回答。

灰阎皱着眉打量着他,最后并没有就此发问。他略略松了口气。

“她突然找到我,问了些……怪异的问题。”黑主灰阎说着。锥生零注意到他的眼睛躲闪了一下。但他不动声色地听下去,“她可能受了些刺激,刚刚又跑开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零君也来帮忙找找看吧。”

“好。”他此刻很想知道玖兰枢倒底在打什么算盘,而从优姬那里或许能知道些什么……黑主灰阎看起来故意把某些信息瞒着自己,因此最好是单独找到优姬问一问。

“我去森林那里看看。”他试探着说。

“好的。我去舞会那边找找——说不定她跑回去了。”黑主灰阎此刻急需去问问玖兰枢,为何如此突然地向优姬坦白了她的身世,说完便朝着舞会的方向去了。

意外地顺利。锥生零在原地缓了片刻——不要再去想那张脸了!他冲着路边的树狠狠地打了一拳,仿佛站在那里的就是玖兰枢。

白色的衣角突然从他的余光处掠过——优姬!

***

玖兰枢拒绝了几位女生的邀请,转身就想回夜之竂。他今天有些过于急躁了,几乎是吓跑了锥生零。然而回想起对方羞红的脸和看向自己茫然无措的眼神,他又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玖兰枢。”呵,他崩溃的小公主果然去找了她百依百顺的养父,“你上次还说过,不到时候。”

“是的。而我现在觉得它是时候了。”

“这样做绝对会过早地引来玖兰李土——”

“你是在担心你的养子还不具备打败他的能力吗?”玖兰枢感到莫大的讽刺。他以前不在乎这个猎人的虚伪,但他现在为此而愠怒,“是啊,一缕还没有再次联系你,猎协的人却比预计更早地介入了,那么锥生零在吞噬一缕之前就很有可能会被协会带走,以观察的名义囚禁,到时候就没有人能抵抗我亲爱的叔父——

“你可爱的小公主就将落入狼口了。”

玖兰枢轻笑一声:“在这所有的逻辑链中,你有考虑过锥生零的最终结局吗?”

灰阎有些发怔。他不知道为什么玖兰枢会突然问他这个,就好像——好像突然关心起锥生零一样。而徒然释放出的属于纯血君主的威压让他一阵腿软,忍不住下意识地回答:“那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君主眯起眼睛:“既然如此,为了公平,玖兰优姬也不必待在你的考虑范围内了。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就不用再挂心了。”

***

他追着那鬼魅般的白色裙摆绕出森林,兜兜转转又来到了舞会附近。

不过优姬并没有跑回大厅。她脚尖一转,跑向了湖心亭。

他知道优姬是在引着他去那里,但又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过了午夜十二点,湖畔会燃放烟火。舞会所在的大厅可以透过落地窗看到。但最好的观赏处,则是在湖心亭——被评为舞会之王的一对舞伴才可以到这里。湖心亭为此也被特意装饰过:亭子的顶端绕了一圈圈彩灯,四角挂着灯笼和垂帘——他听见女生们谈论说是月白色的布料,上面盛开着巴洛克风格的花纹。当烟花会开始的时候,垂帘会向四角收起,盛景一览无余。而通往亭子的石桥也为此点起了弃用已久的石灯。

这样……充斥着浪漫气息的地方……优姬为什么要带自己来?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他撩开垂帘——那些女生们显然夸大其词,布料并不是那种月白色,而是呈现出非常明显的淡紫。

大概是因为舞厅的布置就花光了黑主的预算。他漫无边际地想。

优姬站在亭子的另一头。她身边的垂帘随风飘动,遮挡了她脸上的神色。

“倒底发生什么了?”他问,“这里没有别人了……你可以大胆地说。”

他是真的感到匪夷所思——玖兰枢会对优姬做什么?轻{}薄了她?可那不正是优姬所希望的“亲密”吗?

“零总是这样……可以接受我的所有任性呢。”女孩回过头朝他微笑——他不自觉地注意到女孩的眼瞳并不是他一直以来以为的棕色,而是更接近于深红。

这是个非常熟悉的颜色……

女孩一步步朝他走来,而他并没有防备——

“那就请你再一次包容的任性吧。”

女孩微笑着,将他用力推下了围栏。

他条件反射地抓住身边的东西,然而像是预谋已久的,栏杆裂开,垂帘扯断,冰冷的湖水淹没了他,无可抵抗。

“只有你——零君,思来想去能获益的人只有你,”优姬站在那荡开的巨大涟漪边,过于明亮的眼睛与随风舞动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像是被某种执念滞留人间的孤魂,“所以请你去死吧。”

***

舞会浩大的乐声中,破开水面的声音并不明显。

但玖兰枢还是捕捉到了。

他不以为意地瞥去一眼,便看见幽灵般站在亭子边上的优姬和她脚边的水花。

他隐约看到一抹银色,只觉得心脏被徒然捏紧,下一秒他的身形就消失在原地。

***

这是第二次掉进湖里。前一次,优姬是将自己拉出湖面的那根浮木,这一次却是将自己推下水的那只手。

他试图屏气上浮,却发现兜在自己身上的布料沾水后就变得非常沉重,下端似乎还綴了什么饰物,直直地将他向湖泊深处拉去。

他伸手尝试着把遮挡了视野的布料扯开,却只是被越缠越紧。

湖泊的中央有多深?

他迷糊地想。他的肺仍旧在努力向四肢输送氧气,但他此刻能做的只是留住胸腔里的最后一点空气。

倒不如干脆变成吸血鬼好了。不呼吸也不会死。

疼痛开始在胸膛蔓延开。水从四面八方拉扯着他,似乎是在想尽办法要从他的口鼻灌进去。

自己……真的要死了吗……

没有打听到一缕的消息,也没有找出十多年前的那个真正元凶……刚刚明白过来的爱,也将永远锁在这剧濒死的躯壳里。

不过自己混杂着Level D 的体质,会给自己意外强大的生命力也说不定。

……那时候自己的意识还会保留着吗?

***

真的……是他。

玖兰枢并不困难地潜下水,虽然礼服使他的手脚被拘束着。他遥遥地看到了猎人在水中散开的银发,以及裹住了整个上半身的淡紫色垂帘。

他快速潜到猎人身边,将垂帘一圈圈解开——他有几次弄错了交叠的次序,手微微发颤。

锥生零是有多笨拙才会被裹成这样。他猜想这绝对会变成青年不愿意提起的黑历史,而心里却克制不住地思考着青年已经入水多长时间,肺部是否已经进水,出水后人工呼吸还能不能救回来。

就应该早点下手,赐予他初拥、将他转变成自己的后代。

……

最后一层了。

几乎没用什么力气,水波将淡紫色的垂帘推开。

银白色的发丝散在水里,被湖水过滤的月光朦朦胧胧投照其上,使它的光泽看起来格外柔和。

玖兰枢不自觉想起晨光在猎人的发丝上跳动的样子。那是某次床{}笫之欢后的早晨,清风带走了身旁被窝里的最后一点温度。他带着些许不悦下楼用餐,恰好看到锥生零端着一盘甜点从厨房里走出。

或许是时间的原因,餐厅竟只有他们。见到彼此,两个人都愣住了。片刻锥生零移开了视线,耳尖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他身后的厨房里,蒸锅正冒着袅袅蒸汽,榨汁机发出繁忙的嗡鸣,烤箱里飘出蛋挞诱人的香气……那是如此安宁的氛围,使得锐利如锥生零,也因此而散发出日常生活的柔和气息。

“零。”他不由自主地喊他。

对方应声回首,晨光斜斜地照在他身上,金黄中透着一点暖橘。

他在那一瞬间想要和那人细水长流、安安静静地过下去。

而此刻银发青年闭着眼,裹在他身上的黑色礼服如同缠绕着他的死亡,唯有那些紫色的水晶与碎钻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可是看着他恬静的神色,又像是童话故事里那个长睡不醒的公主。

他要是知道我把他比做公主,绝对是会被血蔷薇指着脑袋的吧。

玖兰枢的喉口发出模糊的笑声,接着便搂过眼前人,低头吻下去。

In silent scream

And wildest dream

I never think of this




他睁开了眼睛。

tbc

终于把这一章写完了……删删改改了很多次,距离最初的设想也变动了不少……但还是把最想写的东西尽可能呈现出来了。

中间可能有一段大家会跳过的、玖兰与优姬的部分。的确是有一点啰嗦,但我还是想借此写写我心目中玖兰枢“宠爱”优姬的原因——我认为是出于“补偿”和“赎罪”的心理。他的这种想法如同锥生零的“骑士”想法一样非常顽固,所以我想尽可能细腻和合理地写出玖兰枢移心别恋(划掉)的心理过程。希望各位读者大人可以理解一下~

接下去大概就是以现在这条时间线的故事为主了。来来来让枢君体验一下“开虐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但其实因为锥生零的性格,大概枢也不会坐太久的冷板凳。

枢:露出人生赢家的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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